“以互信塑造電影”——專訪英國電影學院獎得主安東寧·尼克拉
“以互信塑造電影”——專訪英國電影學院獎得主安東寧·尼克拉（2025斯圖加特國際動畫電影節“瑞士焦點”單元）
瑞士動畫藝術家兼導演安東寧·尼克拉是值得關注的獨立創作新銳之一。他因2021年定格動畫短片《請勿投餵鴿子》（Do Not Feed the Pigeons）嶄露頭角，這部英國國立電影電視學院（NFTS）出品、以硬紙闆爲媒介的短片，講述了一輛滿載陌生人的長途車廂中的故事。該片爲他贏得了多個電影節展映機會及獎項，包括英國電影學院獎（BAFTA）最佳動畫短片獎。此後，他作爲動畫師參與了埃利·夏皮伊（Elie Chapuis）廣受好評的短片《鴨子》（Canard）以及瑞士“西葫蘆導演”克勞德·巴拉斯（Claude Barras）在安納西國際動畫電影節首映的定格動畫長片《野蠻人》（Sauvages）。他還參加了包括魁北克電影資料館（Cinémathèque Québécoise）和“動畫無國界”（Animation Sans Frontières）在內的多項駐留計劃，並首次涉足VR領域，將《鴿子》改編爲由米瑞安·瑪格萊斯（Miriam Margolyes）配音的《午夜故事》（Midnight Story）。如今，他入選了2025年斯圖加特國際動畫電影節（ITFS，2025年5月6日至11日）的“瑞士焦點：未來之智——值得關注的新人”單元（該屆電影節以瑞士爲主賓國，點擊查看參與者預告片）。
“我童年時和鄰居玩斯皮爾伯格樂高電影製作套裝，第一次迷上了動畫，”安東寧·尼克拉説（他的定格動畫啟蒙是90年代瑞士製作的《企鵝家族》動畫繫列）。“那種讓觀衆——我們的父母和朋友——進入我們小電影世界的感覺太奇妙了。”這位定居洛桑的創作者天生喜歡觀察世界，尤其痴迷於捕捉人類行爲的細節並講述故事。在比利時求學期間，他與室友在地下室爲瑞士電視颱（Tataki）自製定格動畫短片的經曆，反而成爲他申請英國國立電影電視學院（NFTS）動畫專業的關鍵籌碼。
“在NFTS，我們花一年時間嚐試各種短篇敘事——從兩天到一個月不等的項目——再根據創作默契組建團隊，”他解釋道，”我們在冬天開始構思《鴿子》，一年後完成。疫情期間的封鎖讓我們日夜泡在學校製作，這段高強度經曆令人難忘。”
這部9分鐘的定格動畫《請勿餵食鴿子》採用剪紙與油畫佈結合的形式，場景全部由木材和硬紙闆搭建。“編劇和我曾在維多利亞長途汽車站通宵採風，”尼克拉回憶道，”那晚見証的疲憊、靜默與污濁中暗藏的美，成爲影片的靈魂——它關乎那些隻有駐足才能髮現的細微時刻。”
影片拍攝期恰逢英國首次封鎖，與作品中”隔離、思唸及靜默聯結”的主題形成奇妙共振。但二維平麵木偶的創作充滿挑戰：“最初想用廢舊車票製作角色，後來演變爲剪紙人物來傳遞脆弱感。作爲定格動畫師，我在NFTS才接觸二維動畫，粗糙的畫風反而成就了獨特的’破舊美學’——將平麵角色融入立體場景的探索令人興奮。”
整個製作貫徹可持續理唸：車站場景全部採用回收材料，角色用鋁箔包裹畫佈塑造肌理。“最大難點是讓二維木偶在三維空間合理行動，這種持續解決問題的過程讓創意保持鮮活。敘事上則要在一部沉思式作品中，不聚焦個體而呈現群體體驗。”
動畫是集體協作的藝術，這點深刻影響了尼克拉的創作觀。在參與埃利·夏皮伊的定格短片《鴨子》（氦氣電影公司出品）時，他同時涉足動畫、道具和場景設計：”與天才的塞西爾·米拉佐共事讓我受益匪淺，至今仍與這些夥伴合作。”
2019年的沙動畫短片《高颱跳水》則展現了他的學習能力：”在Kim Noce的工作坊裡，我們用混合媒介重現童年記憶。這種自由形式讓我重拾繪畫信心。”而VR作品《午夜故事》更讓他體驗到”無剪輯敘事”的沉浸感。
每位創作者都有其堅持動畫的理由，尼克拉亦不例外。 他既保持着對人類行爲細膩而深刻的觀察，又執着於集體創作的共生能量。
“我最痴迷的正是這種通過互信共同塑造作品的過程，”他坦言，”我會尋找與故事産生共鳴的夥伴。當基調確立後，你會髮現每個成員都是其領域的專家——真正的技巧在於用他們的語言清晰溝通，然後給予充分的創作信任。”這種協作哲學延伸至編劇階段：“與編劇共同打磨劇本總能激髮我的靈感，思想的碰撞才是創意的鑰匙。”
但這絶不意味着導演隻是交響樂指揮。尼克拉強調創作者與角色、主題必須建立深刻聯結：“我的創作常融合日常生活的詩意與人類學視角，痴迷於那些共同生活的儀式性瞬間。”
定格動畫——不完美的人性媒介
定格動畫天然的“不完美”特質與對細節的極緻把控，恰好承載這種創作觀。“動畫能放大那些看似平凡卻飽含情感的細微之物，無論是長頸鹿、颱燈還是一個圓點，都能成爲有靈魂的角色。”談及瑞士動畫大師喬治·史威茲格貝爾及當代翹楚時，尼克拉已悄然規劃新作。
現在進行時：喚醒木偶與泛黃信箋
目前他正用克勞德·巴拉斯的《野蠻人》木偶拍攝兒童向短片：”這是個關於定格動畫幕後故事的作品，木偶們在工作室突然蘇醒。我們希望通過這類作品把孩子們重新吸引進影院。”同時，他頻繁舉辦定格動畫工作坊，試圖在孩童心中播撒創作的種子。
除了商業委托（如爲Tataki製作的《蒙娜麗莎》短片）之外，他正在Nadasdy film支持下創作個人短片《Je ne sais que te raconter》，靈感來自祖母持續15年寄給他的剪報信：“年輕時未曾珍視這些信件，當它們逐漸稀少時，才讀懂其中維繫情感的靜默力量。在這個日益疏離的時代，我想探討這種聯結的意義。”
幕後花絮
《請勿餵食鴿子》片場工作照
